我哥比我大两岁,不是独生子女的应该了解,这亲兄弟小时候真是水火不容啊。
为了一包花生,我哥拿着锄头,我手握斧子,僵持在院子里。
我爸不在,我妈又管不了,她就干脆像看戏一样坐在屋檐下看着我们。
我哥说,有种你就砍过来!
我说,有种你就铲过来!
我哥刚要说话,我手里的斧子就飞过去了!
年龄小就不知道忌惮,我哥毕竟比我大,下手有轻重。
他看见我斧子脱手,撒腿就跑。
我在后面追!追着追着,我哥回过神来,想起我已没有了武器,反过来开始追我!
我就开始跑。
俗话说,撵过百步有杀人之心,虽是亲兄弟,我哥追着追着脸色就变了,我感觉到了杀气,一边哭一边往家跑。
刚到家门口,我哥一锄头就把我绊倒在地。
骑在我身上,就开始揍我。
老罗说过,小孩子打架拼什么呀?拼发育!
我哥比我大,当时比我高,我鼻青脸肿了。
要不是我妈飞快跑去买来两袋花生,我的下场更惨!
我哥一边吃花生,一边骂我,下次再偷我花生,弄死你!
我一边哭一边吃着花生,我妈给我擦脸,看着他,气死我了!
我们那里有个庙会,很是热闹,好吃好玩的很多。每年那个时节,我爸都会给我们一人几块钱。 我很傻。我每次都是把钱往裤腰里一塞,就出门了。我哥就在后面偷偷跟着我,等我的钱从裤腿里掉出来,他就在后面一捡。 有一次被我发现,我就追,他跑没影了。我坐在路边,伤心的哭了。 我说我以前老是掉钱,怎么找也找不到,全给我哥拿走了。 我哭了一会,还是往庙会去了。 我在每个小吃前,看一会,掉掉口水,依依不舍的离开,我是越看越伤心啊! 我在一个卖凉粉的摊上看见我哥正在大吃特吃,我就站在他对面,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哥看见了我,屁脸上笑笑,嬉皮笑脸的说:要不,给你来一碗?
我第一次大爆发是在过年的时候。
堂哥给我的压岁钱被我哥偷走了。我用螺丝刀把他的胳膊扎破了,估计这次是真扎疼了,我哥被我推到窗户上动弹不得。他被逼疯了,一把居然把一扇窗户给卸了,拿起来就朝了脑袋上一下。我的头被砸破了,血流了一脸,吓得我妈惊声尖叫! 我奶奶是裹小脚的老太太,从我们开始打架她就喊着从门外走,等我的头破了,她还没走进来。我用手一摸,手上全是血,扯破了嗓子开始嚎! 我哥估计也吓傻了,呆立当场!这时候听见我爸的声音,我故意哭的声响更大!我爸一进来,手里就捏着一根棍子,打得我哥跪在地上。 其实好像不是很疼,就是流血了,但我得造出声势来啊!我边哭边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我爸更加怒不可遏,打得我哥不断惨叫,我心里一乐哭声就变了,我爸给我一棍子,骂: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死不了,你再嚎! 我见好就收,马上收声了。我哥一边抽泣着,一边看着我,目露凶光,我蹲到一边数我的压岁钱去了。
我第一次感受到兄弟的情谊是在一次我被人欺负后。
我被一个比我大的女孩打了!
她比我哥还要大两岁,她抢了我刚从柳树上掏来的一只黄鹂鸟。我打不过她,最后求她还给我,她当着我的面把黄鹂鸟给她妹妹了!这一次的憋屈,比我哥欺负我要更严重,我哭着跑回家去。我哥第一次表现出兄长的风范来,他骂了我一声废物就抗着一只扫把找她去了。我跟着我哥屁股后面,远远躲在墙角后面看。那时候我还想,有个哥也不错啊,结果,没多久,我哥扛着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扫把哭着回来了,恋上还几道没抓破的痕迹。我就恨的牙根痒痒,心里骂,废物!简直就是个废物啊!!
我哥上学了,从他开始抱着新书回来开始,我就很羡慕。
我想我再过两年也能上学了啊,很是憧憬。
我哥做作业,我就在旁边看,他就是不让我翻他的书。
不过从我哥上学起,我们就很少再打架。
他沦落为一个好学生,我的身体却开始出差错。
我的眼睛得了病,医生说我的肝脏先天发育不全,肝脏影响着眼睛。
我的眼睛又痒又痛,眼角磨损,流脓流血。
我每天眼睛包着纱布躺着,不能见强光,不能吹风。
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哥在我身边的时候,他安静下来。
只是注视着我,给我他的花生,给我庙会上买来吃的,给我喂养他从树上掏来的小鸟。
我上学比别人晚,看病花光了家里的钱。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哥初一。
他学习很好,人缘也很好。
我初一的时候,他初三。
中考很紧张,他经常带同学到我家来一起复习。
我哥班上有个女生我曾经暗恋过,她在我们村有个亲戚,由于学校在我们村她就住在她亲戚家里。
他亲戚家门口有棵杏树,我经常在中午放学的时候,看见她拿根杆子打杏子。
她的头发不长,我现在只记得她姓邓。
也许我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在学校文艺演出上唱过一首歌,歌的名字我还记得,你们都会唱,就是叶倩文那首《曾经心痛》。
歌词是这样的:
路上行人匆匆过
没有人会回头看一眼
我只是个流着泪
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
。。。
她拿根杆子在她家亲戚门前打杏子的时候,我就蹲在一旁看。
她很笨,半天打不着一颗,我都替他着急。
我就喊:你这个瓜女子!
她挥舞着杆子,叫我走开。
我不理他,走到树底下,看了看杏树,把书包扔给她。朝手心吐几口唾沫,像猴子一样盘了上去。我装了满满两裤兜下来,我叫她把手摊开,掏出杏子放在她手心里。她站在一旁看着我吃,我就傻傻的笑。这时候,她亲戚开门出来,看见我就喊:又是你小子偷我的杏! 我就跑。后面传来她咯咯的笑声,我不敢回头看。
我哥初三毕业,考上了重点高中,但那时候因为我的病,家里很穷。
刚好来了个什么技校的通知,在我们那里,那时候中专技校之类的分数线要比重点高中都要高,因为一毕业就有工作。
我哥就上技校去了。
老师们都很惋惜。
我哥在兰州上学,专业本来是那个大企业的专业培训,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个企业投资了一个兰州最大的酒店,需要人员。就在全校的男女生里,挑选了60个人。54个女生,6个男生,男生身高180以上,女生身高165以上,专业改作酒店管理了。
我哥是其中一个。
我哥第一个假期回来的时候,居然给我买了双鞋,这让我很惊喜。
他上学很节约,家里给的生活费,基本上能存很多。、
回家里还偷偷回塞给我一些钱。
在兰州,我们有很多的堂哥在那里做生意,家里基本上也很放心。
在农村吧,一般都比较土,我哥一到城市,回来还挺时尚的。
他给我的衣服,在家里也没法穿,人家会笑话。
我哥每次回家,就给我讲学校,讲他们班,讲他的哥们,讲他们班女生。
我很是羡慕。
我哥毕业后,就在那个酒店工作,结果没几天就辞职了。
他之前在我那些堂哥那里,假期帮忙做生意,批发衣服啊鞋子啊之类,整体大把大把的捏过钞票了,就觉得在酒店没前途。 后来自己也搞了个店面,在市场上搞批发。我哥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料,一切都很顺利,但他太不知足了,又觉得这个也赚不了大钱,和同学就合伙开了个餐馆,一个比较大的虹鳟鱼火锅店。
正当火锅店生意红火的时候,那个地段要拆建,政府一纸合约就给你拆了。
我哥损失惨重。
过了一段日子,他就去开出租了。
当时,兰州比较乱,晚上有些地方不能去,每个行业有每个行业的道道,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什么地方危险,什么地方叵测,即使是市区里面,晚上在副驾驶上都得有个押车的。
假期的时候,我坐在副驾驶上,起先还觉得好玩,没几天就觉得既辛苦,又百无聊奈。
交警是爷,车费路霸是爹,都得孝敬着,车与车之间还得团结,保不齐哪天出个事。
有一年,兰州的出租全部罢工。
司机们到处散发传单,某天不准上街拉活,违者后果自负!
我亲眼看见,偶有出租拉客的,呼啦啦一下围过来一堆人,把车给你推翻了,砸个稀巴烂。
那天,兰州市三轮车的起步价是平时出租车的2倍,直到事态平息。
当时我哥刚买了房子,就在这时候出事了。
有天,他把车停下来,吃饭,完了上车准备走。
等他发动车,就听见一声惨叫。
谁也不会发现,就在车底下,有个小孩在下面玩耍。
当时我还在杭州读书,我哥出事的时候我不知道。
家里也不知道。我哥就想一个人把事情扛了,一个人处理。
暑假回家,父母几个月没联系到我哥,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妈身体不适,躺在床上挂盐水,老爸四处打探,了无音讯。
我们家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家,天塌下来,家里也不会告诉远在外地的我。
我一看家里成这个样子,顿时火冒三丈!
以前我哥也这样过,找不着人。
在父母的心目中,我比我哥内敛,我不闯祸。
我得找到他,要不爸妈要急疯了。
我给我知道的我哥那几个哥们打电话,他们说不知道。
刚开始我以为他们在瞒着我,后来发现是真不知道。
我的堂哥们更不知道了。
我终于打探到一个消息,我哥从小的一个朋友知道他在哪里。
这个人也在兰州,小时候来过我们家。
但这个人后来坐过牢,在我们当地名声很不好。
我知道,他在兰州是黑社会。
可我没办法,我得去找他。
我叫了一个从小长大的哥们,他也是我哥的朋友。
他也认识这个黑社会的家伙。
我们去了兰州。
黑社会的哥们姓蔡,跟我去的那哥们姓杜。
我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蔡兄接到我的电话已经在车站门口等了。
他个子不高,长相斯文,皮肤白皙,小时候我记得是一张娃娃脸,现在略显成熟。
这样的模样怎么也无法跟黑社会联系起来。
小杜跟蔡兄是同学,我们算也不是很生分的感觉。
寒暄了几句,出了车站,蔡兄一伸手就在门口的烟摊上拿了两包烟,一包装口袋里,一包撕开发给我们。 他没给钱。
我掏钱给人,他看着那老板,老板说不要了不要了。没敢伸手拿钱。
我说,认识啊?
蔡兄边走边说,这一带,没人敢跟我要钱。
我和小杜乍了乍舌。
蔡兄不知道从哪弄来一辆车,开着去了兰州一个叫农民巷的地方。
我问我哥在哪,他说,你放心,我绝对带你们找到他。
我说他出什么事情了?
他不说。
我跟小杜说,如果见到我哥,他不跟我回家,我打晕他,你帮我扛回家!
我心里特别恨,想起父母的样子我就立马想揍他!
可是我不知道,一个月前,我哥被拘留1个月,因为那件车祸。
我不知道。
终于倒了地方。
蔡兄把车停好,走了2分钟,在一家酒楼门口,指着里面说,你哥就在这里。
我一听,加快脚步往里走。
迎宾开门,服务员问几位。
我板着脸,一声不吭。
蔡兄说,你们经理呢?
一个声音说:谁找我?
我一看,气不打一处来!
正是我哥!
一看见他,我上去就是一脚。
我哥往后退了2步,愣愣的看着我。
几个服务员跑来,跟在我哥后面。
我盯着他,蔡兄和小杜把我拦下来。
我哥把服务员散开,跑去招呼了一桌饭。
他的脸色很不好,胡须也没刮。
我说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低着头没说话。
我说你不回我就打断你的腿,抬也要抬回去让爸妈看看。
蔡兄和小杜安静的在旁边喝酒,我哥默默的一杯接着一杯。
他不敢看我。
看着这幅样子,我火气腾一下往上窜!
我站起来,指着他。
忽然自己就愣了。
我哥哭了,他伏在桌子上,耸动着肩膀。
啜泣的声音,像极了儿时委屈的样子。
当初他轧伤了那个钻在车底下的小孩。
人整个就塌了。
他把车子和房子都赔了进去给人看伤赔偿,人家好像势力很大,还非得让我哥坐牢。
他还是想把一切给扛了,像个男人一样有所担当。
他在里面被拘留了一个月。
幸亏我哥一个拜把子的弟兄。
他是兰州刑警大队的大队长。
他出力,我哥出钱。
终于把这事情给了结。
可是,我哥再也没脸回家。
他的一切都失去了。
我哥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在家人面前也是。
他觉得无颜面对父母,他觉得对不住家里的一切。
可是,哥,你要记得,家永远是家,父母永远是父母。
兄弟永远是兄弟啊!
出来后,我哥就给朋友打理这个酒楼。
他学的是酒店管理,自己开过馆子,还能做一手随便拿出去都可以卖的好菜。
喜欢我哥的女孩,很多是冲着这个。
下午,我哥跟朋友交代了事情,跟着我们买票,回家了。
很感谢蔡兄和小杜。
蔡兄的故事这里就不说了,有机会另外开个帖子,他是个传奇。
小杜虽跟我和我哥关系很铁,但说实话,他对别人来说不上个好人。现在在坐牢。
回家后,父母就不想让我哥出去了。
怕他闯祸,也更担心他自己。
我哥好像对城市也失去了信心。
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后,他重新拿起了书本。
他说他要参加成人高考。
我爸是体育老师,今年刚退休,那时候还没退。
学校所有的老师都是我爸的学生,学生的学生都有。
我哥就在这些老师里补习功课。
都在社会混了多少年了,我还想鬼知道有个什么结果。
上学的时候,我哥的理科很好,英语也不错。文科弱些。
看他那么努力,家里也算是支持。
考试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希望。
结果下来,我们大吃一惊!
我哥的数学居然考了100多分,英语最差,但已经是高出录取分数线很多很多了。
他上了我们当地的师范大学。
后来我哥就顺理成章当了一所小学的老师了,我们这里好像永远缺老师一样。
我哥所在的小学,只有六七个老师。
他一人身兼数职,上好几门课。
我从没想过我哥会成为教师,也从没想过他会成为一名好教师。
我哥对孩子仔细,认真,耐心。
久而久之,在学生和当地群众有了声望,升学考试学生的成绩也有所提升。
当有家长来我家感谢,我发现父亲以前脸上那种担忧全化作了笑意。
我哥,终于有了自己的理想。
我哥身上有着大多数男人最明显的缺点。
都说酒是穿肠的毒药,我哥爱喝。
跟很多男人一样,爱吹牛,好面子。
我骂过他戒酒,他现在总算是少碰白酒,只喝啤酒。
我叫未来的嫂子管着他。
小时候兄弟为了一包花生打的死去活来,为了几块零钱拼的头破血流。
长大后,远走他乡,他地北,我天南。
我们兄弟之间都很少打电话。
可我哥喝醉酒的时候,每次都会在半夜吵醒我。
听见他在电话里咬着舌头口齿不清的说,睡了没?
我总是不耐烦的寥寥几句。
我们兄弟之间都很少坐一起交谈。
可每次回家,躺在沙发上,他总是扔过来一条烟,
笑着在桌子上放点钱,叫我走时带上。
他总是换号码,我永远是第一个知道新号码的人。
我长这么大,从没在他跟前叫哥,我称呼他都是直呼其名。
已经晚了,到底是羞于出口了。
可我在我哥面前,冲着他即将结婚的媳妇大方的叫嫂子。
嫂子还没脸红,我哥却先脸红了。
我知道,我哥一直心疼着我。
我知道,其实我一直惦记着我哥。
无论走到哪,兄弟永远是兄弟,血管里流淌着一样的血。
血浓于水!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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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叫喂 #
写的真好啊,看完有点感动。博主你眼睛后来应该一切都好吧
亚门 #
@我不叫喂,发育开始就慢慢好起来了。这个程序好像不能直接回复评论?我后台再熟悉一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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