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骑单车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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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级组织去烧烤,地方比较远,大家都骑单车。
  
  我不会骑。
  
  由于小时侯的病因,赖床多年,等治愈已经长大。童年的记忆全无,只记得家里长年累月被烟熏得焦黄的土炕,黑黑的墙壁。瘦弱着身体坚持自学完了中学的课本,考上了杭州一所中专。
  
  生平第一次单枪匹马从大西北的一个无名小村来到了美丽的江南。
  
  于单车,至今未学会骑驶。
  
  大家都准备好了车子,情绪异常的欢跃。我踬蹰着,男生不情愿带,又不好意思让女生带,想跟老师请假,却又开不了口。等他们都推出了车子,我急了。
  
  班里有人还约了高年级的朋友,有个女生突然跑过来,她大概看出了我的窘迫,闪着大眼睛说:“我带你。”
  
  我坐在后座上,一路上言语极少,由于腿太长,脚老拖到地上,我努力向上伸展着。她骑得气喘吁吁,脸色绯红,我坐得两腿发麻,手心全是汗。瀑布似的秀发不停地被风吹到我脸上,痒痒的,拂去了又来了拂去了又来了......那天我不记得到底烧烤了些什么,只记得来回的路,还有一个努力骑车的背影,一头不停飘洒到我脸上的黑发。
  
  和静就这样认识了,她比我高一届,是学校团委她们班的团支书。静是宁波人,具有江南女孩特有的那种水灵。她的声音很好,是学校广播室的播音。我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因为我的普通话极不标准,怕遭别人的讥笑。除了不会骑单车外,我还怕理发,那是因为以前村里一位剃头匠给我剃光头时刮破了我的耳朵,当时鲜血流了一脖子,把衣领都染红了。心有余悸,到今天有人拿东西弄我的头时,我都会战栗。来杭州后,无父母的督促,我竟蓄起了长发,披至双肩。个子高,那是父母赐的,皮肤黑,那是大西北的太阳晒的。静常对我说我看起来像个混混。
  
  第一次去找静打羽毛球,静愉快的答应了。在羽毛球一来一往飞来飞去之间,我的心似也飞了起来,好象也被球拍打过来又击过去,打过来又击过去。班里的男生在二楼起哄,慌乱中我竟接不住一个球,气得静挥着球拍朝二楼瞪眼。
  
  学校文艺部组织每年一度的“校园十佳歌手”比赛,静唱了许如芸的《突然想爱你》。我答应寝室的兄弟晚饭一人一个大排,我们热烈的给静鼓掌,连手都拍红了。可是静进了决赛却没有入围。静有点失望,我安慰静:“评委都是些没水平的人,他们只知道给自己班人和老乡打高分,其实你是最棒的!”只到静破涕为笑。
  
  学校所属的出版局要办一个乒乓球比赛,因为暂时抽不出人手来搞后勤,让学校派两个学生去。团委老师将目光定在我和静身上。我们那天可以不上课,在省游泳馆举行的比赛上,其实我们的任务只是发放矿泉水和盒饭,还有乒乓球。那天没有椅子坐,我们只能站着,静不知从哪里搬过来一把特大的椅子“腾”的放到我身后,我看见她额上有汗。吃饭的时候,他把肉全夹给了我,说她正在“减肥”。
  
  我给静讲306车站和殡仪馆的鬼故事,静吓得往我怀里钻,那天我第一次牵起了她的手。静眼泪婆娑的说:“以后不许吓我了。”
  
  静常趁值班老师不注意跑上楼来帮我洗衣服。寝室楼上只有一个水房,水房既是厕所。我的脏衣服攒了一大堆,静在里面哗哗啦啦洗,急得楼上的兄弟捂着肚子在门口苦苦徘徊。我得意洋洋从室友那里抢来一支劣质香烟边抽边看着她洗衣服,被静甩了一身的水不算还骂了个狗血喷头。
  
  学校的桂花开得正浓,香气袭满了整个校园,操场上绿茵如野,北高峰上的钟声清晰可闻。这时候,静要毕业了。之前静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了“十佳歌手”,唱的还是许如芸的歌《不爱我放了我》。静走的那天,我跑到她们寝室,我要送她。静不让,她说我明天就考试了叫我马上去听老师的复习课。我知道,对于我们这些一学期不怎么认真听课的学生来说,最后的复习课意味着什么。我执意要送,静却固执的不肯,还把我推下楼来说她就走啊,到家后给我电话。
  
  我一声不吭的来到教室,从窗口我看见静还站在寝室楼下的桂花树下。我怔了一会儿,写了张假条塞给了同桌。老师正转过身在黑板上写着什么,我悄悄溜了出来。我打车到城站火车站,我知道静一会儿就来了,她说11点半的火车。我看了一下列车时刻表,的确有一列车发往宁波,时间是11点42分。我站在火车站口,眼睛紧盯着来往的人们。
  
  可是都快12点了,静还是没有出现。我怀疑静进去了而我没看见,于是我又找遍了每个候车室,还是不见静的影子。我失神的淹没在人潮中,失望与失落使我疲惫不堪。
  
  一个人无语在火车战呆到下午3点多,我回去了。
  
  晚上我接到静的电话,我问,你是坐汽车回去的?她说,“没有啊,我是从东站回去的......” (而我去的是城站)
  
  静毕业后,我们经常以书信来往,有时通通电话。那天我正在上网,静也上线了。她说她刚打电话到学校找我,我们聊了很久,我没顾得上吃晚饭。静说这周五她能通宵,我说那我肯定出来。静还说“三八妇女节“单位放了半天假还发了100块钱。
  
  没想到现在学校抓管得很紧,请假制度很严格,我请不出假来。周五晚上,熄灯后寝室楼准时锁上了铁门。我无措的在楼道里乱转,急得不知所终。我们住在二楼,后面是山地,山上有茶树。后窗装上了钢筋,我不知道这是在防我们跳出去还是防小偷爬上来?前几天,有人半夜去上网,没有办法之下顺着水管从二楼跳下去,腿摔伤了,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想到这里,我忽然有想跳下去的念头。我看了看下面,不是很高,只是下面有一条一人多深的水渠,只要不掉进渠里就没什么大碍。我真的跳了下去,我只是怕静等急了。可是不偏不倚掉进了水渠里,石壁蹭破了我的脊背,血肉模糊,火辣辣的,手磕出了几条口子,更糟的是腿也受伤了。最可恶的是还惊动了值班老师。
  
  我忍痛爬出来就往后山上跑,一瘸一拐的。值班老师听到声响打着手电筒四处搜索,我躲在茶树后面一动不敢动,好多蚊子,我感觉自己全身都被蚊子叮了个遍,慌乱之下手上扎了好多刺。
  
  我隐藏了一个多小时,值班老师办公室的灯才熄灭。等我从山的那一边下去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我钻进网吧,不顾人们惊愕的目光,头上顶着树叶,满身的尘土与血迹,瘸着双腿坐到电脑前。
  
  静,我来了,我来了。我急不苛待的看着QQ,心狂跳着,可是静不在,静居然不在线!我不甘心,怕她隐身,发消息过去,可是静没回答!我一下子跨了,这时候才感觉到身上灼痛不已,背上、手上、腿上都开了花。一夜,我开着QQ对着电脑什么都没有做,几个头像在闪,却没有静。好累,好痛,好饿,那一瞬间我甚至尝到了死的滋味。我有点怕,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
  
  天已经亮了......
  
  那天后我再没给静回过信,打过电话。上网时静留了句消息:“都怪那场雨”。宁波下雨了吗?真的下了又怎样?我喃喃道。晚上,我点起一颗烟,心隐隐作痛。
  
  我们彻底断了联络。
  
  毕业后,我像其他人一样忙碌着自己的生计,为前途奔波着。我没有回到那个落后的家乡而是留在杭州找了一份工作。生活的道路充满了曲折,我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挣扎。我躲在城市巨大的阴影中,恐惧着那个破惫不堪、贫瘠落后的生我的地方,我忘了那一排排土木尘灰的旧瓦房,忘了那些善良而木衲的村民。此刻,或许父母正顶着烈日晒在田间,干活干得累了,停下来、擦擦汗,看一看远方——那是我生活在地方。他们想象着儿子在大城市的幸福生活,沧桑的老脸上便绽开了笑容。这笑容却使我失落,使我知道,一只被暴风雨淋得翅膀精湿的候鸟,再也难以飞回他的老巢......
  
  我没忘了静。也没再谈过恋爱。
  
  我固执的从不去探听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却从不再日记中将她的名字抹掉,点点的星光全都流进了心里......
  
  有了手机后,有时忍不住给静发个消息,每年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句祝福,署名是:老朋友。静的反应总是大大咧咧的,她总是说,混得还好吧?我知道她从不知道我是谁。
  
  有一天半夜手机响了,是静。静说她知道了是我,是我的一个同学告诉她我的手机号码的,原来几年来都是你在祝福我。几年以来,我们第一次通话,我握手机的手竟有些发抖。那声音既让我熟悉又陌生,谈工作,谈以前,就是没人提起对方的感情生活。罢了,她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她有了男朋友。
  
  她竟然没有等我!我的声音哽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双眼竟噙满了泪水。我想告诉她我很想她,我想告诉她她的生日每年我都记得我想告诉她我已经写了整整四大本日记,日记里页页有她的名字,我想告诉她我的信用卡,就连QQ的密码都是她的生日,我还想告诉她......
  
  我开始四处奔波,到处闯荡,南至广东,没想到被最信任的朋友所骗,扔光了所有的积蓄,血本无归。在广东的时候,静说她和男朋友分手了。我又一次溱入了全部热情,把心掏出来,交给她。我又用一夜的时间写信给她,由于激动,握笔的手写着写着竟不听使唤。
  
  我想她会感动的。
  
  我在等。
  
  广东失败后,我又到了北京,身无分文的我只好做了一家网吧的管理员。每天12小时机械般的工作,把电脑拆开,拆了又装。我几乎天天都早起,起来跑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当庄严的国歌声响起的时候,那将是我一天最兴奋的时刻;我还几乎天天晚上给静发短消息,因为白天我们都没有时间。
  
  “今生,你是我最美的一个梦,我永远也不会让这个梦醒来。”这是我每年在静的生日给她发的消息。我呼唤着,我祝福着,我等待着。
  
  那天早上看完升国旗,匆匆忙忙赶去网吧上班,走到前门的时候,手机响了有短消息。我边走边看,这时一辆出租车冲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转身眼前就一片黑暗......
  
  我受伤了,手机也摔坏了。
  
  出院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消息是静发的,她说:“在广东的时候,你是不是写信没有把第一页给我?”
  
  我回到住处一翻,天啦!我竟然没有把第一页撕下来,这本信纸我就再也没用过,所以一直都没发现。
  
  我想笑,更想哭。
  
  奔波久了我才知道,其实我喜欢的还是杭州,思念的还是杭州,在杭州的日子。住院太久,工作也丢了,生活已经这样了。生活。我忽然有种宿命的感觉,心却平静异常。
  
  我好想杭州,好想。我几乎是急不可待的买了张当天到杭州的特快专列票,当火车徐徐开动的时候我仿佛已经看见了西湖,看见了灵隐寺,看见了北高峰,想到这些我几乎忍不住要激动泪流。
  
  火车啊,你快些吧,让我再回到美丽的江南......
  
  到了杭州,我马上给静发了消息,静竟打电话过来,好久好久了,我又听到了那久别了的声音,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声音。这声音多么使我难忘啊。她说:“我要过来看你,我知道你迟早还是会回来的,我马上去买票,我还不知道你在第一页里写了些什么,把第一页还给我,把第一页还给我!”那声音由于激动最后竟变成了啜泣:“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呀你......”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电话,泪水早已迷朦了双眼,北京那次车祸后,我只能用打手势来代替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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