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时候我从西北一个偏远山区来到江南的大城市上学,我在杭州呆了7年零11个月。在这之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老家的县城,看过最高的楼房是5层的县医院。至于说普通话,在家乡是很少的,除了极个别年轻的老师上课用普通话之外,我从未有过那样的语境。也就是说,基本上我的普通话是在杭州开始说起的。对于一个口音极重发音不标准吐字不十分清晰的乡下孩子来说,这些年去了很多大城市看了许多高楼大厦,很高兴;这些年因为要说普通话,很不高兴。
语言上的怯懦和不自信导致我在杭州上学的时候显得沉默不语,习惯性的学会倾听。男生跟我吹牛逼,我点头,女生跟我扯八卦,我微笑,老师批评我,我一声不吭。于是在众人眼里,我是个谦逊礼貌的好孩子形象。但我知道,我不是。
在学校组织新生给校区除草的劳动活动中我正蹲着偷懒,有一个突然女生跑过来,指责我:你,说你呢,你为什么一根一根的拔呀!
我懒得理她,她还依依不饶。无论我蹴着挪到哪儿她盯着我走过来就开始说落,我急了,随口说道:你管个球啊,你管!
她听完一愣,说:球?什么球?
我站起身来,她的个头刚到我的胸口,我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逆着光昂头看着我,突然说:你好长啊!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有人用“长”来形容身高。后来这个女生成了我的好朋友,她主动表示要教我说好普通话。在一起的时候,她让我看着她的嘴型,示范在口腔哪个部位发音,让我跟着她念“蓝天”、“白云”。
起初我是很认真的,直到我跟着念了无数次蓝天白云,从我嘴里依然是南天白永,她发生了变化。那天我又无比认真的喊出了南天白永,她突然用小嘴挡住了我的嘴,我的脑袋“嗡”一下就炸了。就这样,她从好朋友变成了我的女朋友。至于普通话,不知道是她没教好还是我没学好,效果只能说一般。
寒假坐火车回到老家,一下火车站我就被出租车“热情”的请上了车,载我去长途汽车站。司机很健谈,说一听我的口音就知道我是大城市来的,我突然意识到我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还在用普通话。他打着表,我紧张的看着表价一点点的往上跳,到达后显示20多元。司机跟我要钱,我一急,骂到:日你妈,就6块钱,谁叫你打表的!
司机一愣,说,哎哎哎,装个球呢,我以为你是个外地的!
最后司机骂骂咧咧收了6块钱走了。
我总觉得吧,谈恋爱得用普通话,用老家方言也不是不行,那只能搞老家的姑娘。出门在外,我只好舍弃了乡音。
有一天在杭州的大街上,我给我妈打电话,刚挂完突然被一个姑娘一把拉住。她看起来很兴奋,拉着我说:没想到,在这么远的地方竟然还能遇见老乡!不知道是我的运气太好,还是我太“长”的缘故,这个老乡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她的普通话实在是太差,说起来也没有一点美感,还喜欢看言情剧,但皮肤真是好,还做得一手好擀面片,每次吃得我满头大汗,泪流满面。
06年国庆节的时候我来到北京工作,听见满大街的京片子,吃了一惊。听北京人说话,那叫一个痛快,男的都贫,骂人不带脏字。当然,如果带脏字了,那真是脏的没法听,用文学的词儿叫什么来着,腌臜。但我喜欢。我第一次听见人对骂是一对公交车司机,俩车在大街上刮擦了,那对骂的阵势,那场面那精彩让我花钱买票我都干。
有个叫石头的同事跟我成了朋友,他带我逛京城,带我吃烤鸭。走到崇文门的时候,他指着一个非常堂皇的烤鸭店念到“便(pian)宜坊”,肯定很便宜!然后带我进去。进去后知道,人家叫“便(bian)宜坊”,价格仅次于全聚德。我们硬着头皮点了半只烤鸭,三两口塞完后灰溜溜出门拐进胡同里,一人来了一碗兰州拉面。
后来,我办公室新来一个女同事,北京人。她跟我混熟后,也主动表示要教我学好普通话,还给我列了个学习材料,上班空余时间让我跟着她念“兰州”、“男人”、“天安门”、“周恩来”。
过了一阵子后,我心里开始不安,思前想后我准备找她谈谈。我说,你可不能再教了啊,你已经是结了婚的女人了。她一听还发火了,说,结婚怎么了,结婚怎么了,你还看不起已婚妇女还是怎么的!
用普通话谈情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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